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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065年:宋英宗為什么“不孝”?

公元1065年:宋英宗為什么“不孝”?

zdgjhnb666 2025-07-02 數(shù)碼科技 9 次瀏覽 0個評論

楔子

你好,這里是《文明之旅》。歡迎你穿越到公元 1065 年,這是大宋治平二年,大遼咸雍元年。

這一年,宋朝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大到什么程度呢?大到在歷史上有一個專門名稱,叫“濮議”。

“濮議”的整個過程很復(fù)雜,但真要簡單說,兩句話也能說清楚:宋英宗并不是宋仁宗的親生兒子,是從皇室宗親那里過繼來的。他的親生父親,濮王趙允讓,這個時候也去世了。等宋英宗坐穩(wěn)皇帝的位置之后,就說了:我該不該管我的親爹濮王叫爹?大家議一議?結(jié)果就引發(fā)了一場劇烈爭吵。這就叫“濮議”。

其實,早在上一年,也就是英宗親政的第一年,宰相韓琦就提出過這個事。英宗雖說在名義上已經(jīng)過繼給了仁宗當兒子,但濮王畢竟是親爹,在祭祀等等場合,各種禮節(jié)上是不是要有點不一樣?具體又該怎么個不一樣?大家趕緊把這事定下來。但當時英宗說,哎,不急不急,等過了仁宗的兩周年忌日再說。很明顯,英宗知道這事阻力不小,在等合適的時機。

到了今年四月,仁宗忌日一過。英宗就說了,既然宰相說要議一議這個事兒,那咱就聽宰相的,議一議吧?這一議,炸鍋了,士大夫直接分為兩派。

一邊是宰相班子,就是以韓琦和歐陽修為首的人,他們覺得,皇帝也有骨肉親情。英宗皇帝眼巴巴地等了兩年,不過就是想管親爹叫一聲親爹。也不過分。那就讓他稱濮王為“皇考”吧?;士?,就是父親的意思。

但是另一撥人就不干了。主要是臺諫官,他們是專門負責向朝廷提意見的人。為首的是司馬光,還有另外幾個人,我給你數(shù)數(shù):有范仲淹的兒子范純?nèi)?,呂夷簡的兒子呂公著,還有呂端的孫子呂誨。你聽聽,可都是大有來頭的人。他們的意思也非常明確:英宗既然過繼給仁宗當兒子了,他就有且只有一個爹,就是故去的仁宗皇帝。那他的親生父親濮王呢,不好意思,于情于理,只能叫一聲“皇伯”。

濮議,那么嚴重的政治糾紛,說到底,就是爭這么個事兒。你可能會覺得,這個爭論好無聊啊。是的,我們現(xiàn)代人,管親爹叫什么,老爸、老豆、DADDY、爸比,甚至是老張,這是個人自由。但中國古代是禮法社會啊,孔子講,“名不正則言不順”。管誰叫什么,那可是一個大是大非問題。

隔了將近1000年,當年他們?yōu)槭裁闯常空l是誰非?其實已經(jīng)沒有那么重要了。我們要追問的是:旁觀這場爭吵,對我們理解人性,到底有什么用處?

臺諫的正義

我先告訴你這場爭論的最終結(jié)果:到了下一年,也就是公元 1066 年,英宗下定決心認爹:濮王就是我親爹。

這個結(jié)果一出來,宰相群體大獲全勝,臺諫官群體一敗涂地。不僅如此,還有一個附帶的結(jié)果,臺諫官連鍋端,全部被攆出了開封。

在古代,關(guān)于禮法,有爭論很正常。而且他們爭什么,現(xiàn)代人也不太聽得懂。比如,就在上一年,去世的宋仁宗要不要“配享明堂”?也有一場爭議。但是大家有理說理,最后皇帝一拍板,說就這么干了,爭議也就結(jié)束了。

而這次“濮議”就不一樣,雙方拉開架勢吵,吵了長達20個月,吵到了“既生瑜、何生亮;你不走、我不甘”的地步。要知道,在當時中國的政治環(huán)境里,如果平息一場爭議的代價,是必須要把臺諫官全部趕走,這是非常嚴重的后果,意味著皇帝拒諫。在那個時代的觀念里,只有昏君才拒諫呢。這是對皇帝,也是對宰相聲望的沉重打擊。

所以,“濮議”這場爭吵的看點,不在于他們在吵什么,也不在于是非對錯,而是他們?yōu)槭裁闯车眠@么嚴重?這背后肯定不簡單是意見分歧,而一定有強烈的情感基礎(chǔ)。

為什么這么說?我打個比方你就明白了:在古代冷兵器的戰(zhàn)場上,一般一方的戰(zhàn)損率達到5%,陣型就開始崩潰了。士兵一看身邊死了那么多人,士氣就完蛋了,然后就是兵敗如山倒。如果一支軍隊傷亡10%還不崩潰,那就屬于非常強悍的軍隊了。唐朝安史之亂時期有一場“香積寺之戰(zhàn)”,雙方戰(zhàn)損達到50%還能死戰(zhàn)不退,這是冷兵器時代的極端例子了。奇怪,為什么打到那么慘,還是不退?兩個可能。一是因為雙方都有必勝的信心,所以士氣一直高昂;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極端的仇恨。就像電影《哪吒2》里的臺詞,“我活不活無所謂,我只要你死”。所以你看,戰(zhàn)爭問題的背后,其實是心理問題,是觀念問題,甚至是情感問題。

克勞塞維茨的《戰(zhàn)爭論》里就說過,戰(zhàn)爭結(jié)束的條件,不是什么軍事勝利,而是其中一方的意志崩潰。所以,如果發(fā)生了一場雙方都絕不退讓的戰(zhàn)斗,那就說明,雙方即使彈盡糧絕,但意志資源還有得是。

戰(zhàn)爭是武斗;政治爭吵是文斗。但原理是一樣的。

像“濮議”這樣雙方都絕不退讓的爭吵,背后也一定不僅是因為雙方都覺得自己真理在握,更重要的,這背后一定有大量心理上、情感上的原因。所以,隔了這一千年的時光,我們再來看這場大辯論,就別光顧了看熱鬧,也別被雙方的是非帶了節(jié)奏,急著選邊站。我們要透過他們的言辭,看懂他們情感世界的內(nèi)在波瀾。

這其實是我們觀察人性的一個窗口啊。

首先,我們來看看“濮議”這場辯論賽的反方辯友:臺諫官的道理。這一方的出場陣容很強,以司馬光為首。

他們?yōu)槭裁磮詻Q不能讓宋英宗管親生父親濮王叫一聲親爹?最簡單的一層道理:英宗你為什么現(xiàn)在坐在皇位上?因為仁宗生前封你為皇子,也就是說你過繼給仁宗當兒子了。儀式給你辦了,名號也給你上了,全天下都知道了,仁宗是你的法定父親。一日為爹,終身為爹。哦,現(xiàn)在皇位你繼承了,但是一抹臉不認賬了,說我還是覺得我親爹好?那哪兒行?

而且,家無二主,國無二君,要是皇帝都能有兩個爹,那咱老百姓是不是都能有兩個爹?孔子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父都能有兩個了,那大宋能不能有兩個君?這不純粹是禮崩樂壞嗎?

這是講法理,再來看情理。

英宗原本的身份是什么?是濮王的第十三個兒子。這濮王一共有多少個兒子?二十八個。你爹根本不缺你這一個兒子叫爹。

順便岔開一句閑話,你說是不是氣死人?仁宗努力了一輩子,一個兒子也沒有。同樣是老趙家的人,濮王輕松生了二十八個。這種事情發(fā)生在帝制時代,經(jīng)常會讓人感慨“造化弄人”。比如,清朝的咸豐皇帝,只有一根獨苗,就是同治皇帝。但是他的幾個兄弟,恭親王、醇親王、惇親王都好幾個兒子。下一任光緒皇帝也沒兒子。但是你再看光緒那三個兄弟,載灃、載洵、載濤又是各個兒孫滿堂。最后,宣統(tǒng)皇帝溥儀又是這樣,自己沒有子女,他的兄弟溥杰和溥任,倒是各有兒女。你看,這大清最后幾十年的皇位就好像受了詛咒一樣,誰當皇帝,誰就子嗣艱難。

還是說回到宋英宗:作為濮王府的二十八個兒子之一,而且還是庶出,他這輩子最大的可能就是當一個混吃等死的閑散宗室。濮王確實是他的親生父親,可濮王對他的愛又能有多少呢?最多二十八分之一嘛。

在臺諫官們看來,仁宗從小就幾次把你英宗接到宮里撫養(yǎng),臨終又正式收養(yǎng)了你,雖然不是親生,可你是仁宗的獨苗啊。而且,仁宗還和曹皇后做主,把曹皇后親自撫養(yǎng)的外甥女嫁給你做老婆,這就是現(xiàn)在英宗的皇后高滔滔。撫養(yǎng)你,替你娶媳婦,還把皇位傳給你,仁宗對你有大恩啊。

好了,現(xiàn)在仁宗皇帝剛走兩年,你皇位也到手了,這時候想要認祖歸宗了?情理上是不是講不過去?

但是剛才講的法理和情理,都還是理性層面的東西。但是再往深看一層,那就觸及到當時人最在乎的道德問題了。宋朝是出了名的以孝治天下。

兩年前,仁宗舉行葬禮的時候,大臣們隱隱然就感受到了一點不對勁,宋英宗孝道有虧啊。當時的葬禮有個傳統(tǒng),在長輩下葬之后,晚輩要在墓地做好牌位,然后一路護送回家。做子女的,每天都要在路上祭祀。

北宋的皇陵在哪?在洛陽附近的鞏縣,就是杜甫的老家。仁宗的牌位從鞏縣迎回開封,130 多公里的路程要走 5 天,一路上,總共要祭拜 5 次。結(jié)果英宗這個當兒子的,愣是一次都沒去,全程派禮官替代。

你可能會說,這也情有可原,英宗當時不是病了嗎?不能出遠門很正常。好,等牌位到了開封,還要祭拜4次,司馬光就提醒英宗,說皇帝你這回總該去了吧?英宗也答應(yīng)了。結(jié)果第二天舉行祭拜儀式的時候,百官都在那兒站著等呢,英宗派人出來講,皇帝今天身體不舒服,就不參加了。

如果你當時在朝廷百官的隊伍里,你是什么感受?一定是大驚失色。大家嘴里可能不說,但是心里會驚呼一句:天哪!莫非當今皇帝是一個不孝之人?

司馬光就這個事反復(fù)給英宗上奏疏。第一封還給皇帝留著面子,還說,“知道的人,知道這是有關(guān)部門沒處理好;不知道的,還誤以為是您的問題呢?!?/p>

而到了這會兒,司馬光也是拼了,直接把矛頭指向英宗:原來還可以把責任推給有關(guān)部門。但是今天你稱病不出,搞得這么難看,這還能歸罪于誰?這就賴你!

其實,情況比表面看到的還要嚴重。大臣們已經(jīng)聽到一些從后宮里傳出來的消息。用司馬光的話來說,這些隱隱綽綽的消息,用四個字來概括就是:“疏母棄妹”。

宋英宗的法定母親是誰?就是仁宗的曹皇后,現(xiàn)在的曹太后。曹太后對英宗本人也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仁宗去世,英宗得病,曹太后跑到仁宗的棺材前面磕頭,一直磕到腦門流血,就為了求仁宗在天之靈保佑英宗平安。這種表現(xiàn)可以說是“不是親媽,勝似親媽”了吧?

好,那你英宗是怎么對待太后的?

一方面,把仁宗留下的幾個女兒趕到偏遠的宮殿居住,平時也不相見,還動不動就對太后出言不遜,搞得太后都忍不住找宰相哭訴。

就在今年,英宗還下了個規(guī)定,今后曹太后需要任何物品,哪怕是一個碗一個盆兒,都要在宮里的幾個后勤部門走一遍流程,甚至要英宗親自批準。

這是什么信號?在宮廷里面,所有的人都看最高掌權(quán)者的臉色行事。如果太后用什么東西都要批準,那距離太后被虐待,其實也就一步之遙了。

司馬光說,“我有個擔心啊,萬一太后要個急用的藥什么的,這么走流程,是不是會來不及?如果發(fā)生這么個情況,陛下您這個孝子不就當不成了嗎?”

讀司馬光這一個階段的奏疏,我都能分明地感受到一種情緒,叫“壓著火兒”。本來很嚴重的事兒,在書面上盡可能輕描淡寫。讓司馬光能怎么辦呢?作為諫官的首領(lǐng),提意見得讓皇帝能聽得進去啊,所以話不能說得太重,但問題的實質(zhì)還是得點出來:陛下,這么做有傷慈母之心。這是不孝啊。

司馬光甚至說了這么一番話:為臣我給您打個比方吧。就好比村子里有這么一戶農(nóng)家,農(nóng)夫這輩子都沒個兒子,就過繼了一個同宗的男丁。等這農(nóng)夫一死,這個過繼來的兒子繼承了家里的幾畝地,轉(zhuǎn)過頭就對農(nóng)夫的老婆和閨女不管不顧,你說村里的鄰居會怎么看他?普通老百姓都不能這么干,更何況您貴為天子,能這么干嗎?您這是要失掉天下人心啊。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也真就說到頭兒了。我們以前講過,中國皇帝制度對皇帝是有一個假設(shè)的:你之所以是皇帝,是因為你也是圣人,這叫“圣王傳統(tǒng)”,你必須在道德上是天下臣民的楷模。如果做不到,這不是你個人的問題,這直接就是在動搖你的皇位的合法性。

說到這兒,你應(yīng)該可以理解,為什么臺諫官會為濮議的事兒痛心疾首了吧?

在法理上,他們作為儒家士大夫,接受不了;在情理上,他們作為和仁宗有感情的朝臣,接受不了;在道德上,他們即使只是你們老趙家的鄰居,看見你一個過繼來的兒子,占了天大的便宜,但是對母親不孝,更是接受不了。

我不知道你聽到這里是什么感受?覺得是非曲直一目了然了?別忙著站隊。如果是非對錯這么簡單,為什么宋英宗,還有宰相韓琦和歐陽修,要冒天下之大不韙,非要挑戰(zhàn)明擺著的道德共識呢?

英宗的處境

下面,我請你換一個視角,“濮議”這場辯論賽的正方辯友,就是宋英宗的視角,再來看看這件事情的是非曲直。

本來,英宗只是濮王一個小妾的兒子,在家里排行老十三。要是沒后面那么多事,英宗就會成為一個富貴閑人,連濮王都輪不到他來做。但是,在整整30年前,公元1035年,英宗3歲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人生機會:宮里來了個宮女,要在濮王的孩子中挑選一個進宮撫養(yǎng)。

千萬別誤會,這不是為仁宗挑選養(yǎng)子。

你想,那個時候仁宗才25歲,怎么會想到自己生不出兒子?挑個皇族小孩進宮,目的是為了“招弟”。你想啊,宮里有個小男孩,仁宗自己的兒子沒準兒在天上一看,喲,宮里有個玩兒伴,就痛痛快快地下凡投胎了?

所以你明白了,這個小孩進宮,就是純粹的工具人。果然,公元 1037 年,仁宗的第一個兒子出生。但是可惜,孩子出生當天就沒了,所以宮里沒來得及讓英宗走。隔了兩年,公元 1039 年,仁宗的第二個兒子出生,結(jié)果當年英宗就被送回了濮王府。“招弟”的任務(wù)完成了嘛。

這本來沒什么。如果真的成功“招弟”,沒準將來皇帝感念他這點功勞,還能給點好處什么的。

但是,情況后來就開始有了變化。仁宗年紀越來越大,生了三個兒子,但是都沒能成功養(yǎng)活。仁宗自己的身體也漸漸不好。朝廷上上下下就開始著急了。這個時候就出現(xiàn)了一種聲音:皇上,為了國本穩(wěn)固,為了以防萬一,咱們在宗室之中過繼一個皇子當備胎吧?隨著時間推移,這種輿論的聲音越來越大。以至于仁宗幾乎是懇求大臣,再給我個機會?我在后宮里再努力努力?后宮里也有懷孕的嬪妃,萬一生下來是個男孩呢?

等到了嘉祐七年,大家都知道,仁宗的時間不多了,這事兒不能再拖了,仁宗才萬般不情愿地要在宗室中找個孩子立為皇子。

這個政治決心一下,立誰?這反倒沒有什么懸念??隙ㄊ怯⒆诎?。從小就在宮里長大,還是仁宗夫婦操辦給娶的媳婦,至少有一定感情基礎(chǔ)。

但是請注意,這個時候仁宗皇帝和這位皇子之間的關(guān)系,可就發(fā)生了本質(zhì)的變化了。原來是親戚家的小孩,喜歡,就多住兩天,多賞點兒東西,不喜歡就請走。現(xiàn)在可是皇位的隱隱然的接班人了。

對于仁宗來說,這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結(jié)果,這是大臣們和老天爺硬塞給自己的接班人。他的存在,就是自己沒有能力生兒子的證明。那真是:看一眼,惡心一回。

而對于英宗來說,進宮當皇子?天吶,那不是天上掉餡餅,那是被押上了“俄羅斯輪盤賭”的賭臺。什么是俄羅斯輪盤賭?一把左輪手槍,六個彈艙,其中只有一個有子彈,來,對著自己太陽穴開一槍,如果是空彈艙,你贏十個億;如果有子彈呢,嘿嘿,下輩子小心點。

對,當皇子這件事情,外人看起來是天大的便宜,置身事內(nèi)的人才能意識得到是多么地兇險。

對于英宗來說,當時仁宗畢竟還健在,也才五十多歲的年紀,如果后宮里突然有嬪妃生了個兒子呢?那我是誰?我就成了一只張嘴接著等天鵝肉的癩蛤蟆。仁宗要是有了親生兒子,皇帝我是當不成了,但是這一輩子,我身上都有一個皇位潛在競爭者的標簽。

在皇權(quán)時代,你懂的,不用自己有什么心思,僅僅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是皇位的潛在競爭者,在位的皇帝就有一萬個理由把他除掉。道理很簡單,他想不想不重要,他會成為躲在暗處的野心家的工具啊。

現(xiàn)在你明白我講的“俄羅斯輪盤賭”的意思了吧?能當皇帝,當然是賺大了,但如果代價可能是一輩子翻不了身、抬不起頭,甚至是糊里糊涂送了命,何苦呢?當閑散宗室、太平王爺不好嗎?

所以,大前年,公元 1062 年,仁宗下旨立英宗為皇子的時候,英宗整整拖了 22 天,推辭了十幾次。我覺得那是真心不想。

他手底下的人勸他,他說,“我沒有那個福氣,我就想躲過那場禍事?!彼窒氯司蛧@氣說,“立你當皇子,你不干。好,就算皇帝放過你了,你將來能有好日子過?”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對啊,你不干,自然會讓別人去當皇子。將來那人當了皇帝,看見你,你不還是那個潛在的皇位競爭者嗎?你不還是要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一輩子嗎?命運都找上你了,你還以為能躲得掉?英宗明白了,只好收拾行李進宮。

據(jù)說英宗進宮的時候,非常寒酸,不滿三十口人,除了幾箱書,幾乎沒有帶什么行李。為啥?紅墻綠瓦黑陰溝,一入宮門深似海,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走一步路,必須要表現(xiàn)得謹小慎微嘛。

但是你想,這個時候以皇子身份進宮,是小心就能過好的嗎?不可能。

說個題外話,我年輕時候讀書,總是不理解:戊戌政變之后,慈禧太后把光緒皇帝軟禁在瀛臺。不是說好是軟禁嗎?可有的書上說,光緒皇帝是缺衣少食的。慈禧至于這么狠毒嗎?

后來年紀大了,才明白:根本不是慈禧要迫害光緒。而是宮廷里面會形成一種對光緒皇帝極為不利的生存環(huán)境。試問,哪個太監(jiān)敢對光緒皇帝表現(xiàn)出哪怕一丁點的善意?都不用太后來收拾你。想往上爬的所有太監(jiān),都會打你的小報告:誰誰誰昨晚給皇帝補了窗戶,這是想討好皇帝吧?等太后百年之后,他可就要抖起來了。只要落下這么個名聲,在深宮里,馬上就是個死。所以,當所有太監(jiān)都傾向于對光緒更冷漠一點、更疏遠一點,最后的結(jié)果可不就是皇帝衣食不保嗎?

對。同樣的事情,也發(fā)生在了宋英宗的身上。

史料上記載,英宗入宮當皇子這段時間,至少發(fā)生了兩種情況。一是,吃不飽飯。以至于當時的曹皇后還偷偷地給他送食物。你就琢磨吧:為什么一個皇子居然吃不飽飯?為什么以曹皇后在后宮里的地位,送個食物還要偷偷摸摸?還有一點,沒有人敢和這位皇子說話。包括原來濮王府里的親人,哪怕一封信都不敢?guī)нM來。

為啥?很簡單,和前面講的光緒皇帝的處境差不多。沒有人敢于在宋仁宗還活著的時候,公然對這位皇子表達任何善意。因為這種善意,落在仁宗眼里,那就是提前投靠。他是拿皇子沒有什么辦法,但是捏死宮廷里的其他人,還不就像捏死一只螞蟻?請注意,這不是仁宗的問題,這是皇權(quán)制度的問題。仁宗那么寬宏仁厚的一個人,也避免不了下面的人這么猜想,這么行動。

你想,這段日子,宋英宗是不是過得度日如年?什么養(yǎng)父養(yǎng)子之間的親情,是不會有的。宋英宗當時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擔驚受怕,就是通天徹地的人情冷漠。

一直到仁宗駕崩的那天夜里。有消息傳來,說仁宗死了,該你當皇帝了。英宗的本能反應(yīng)是:“我不敢!我不要當皇帝!”一個三十歲的壯漢,掉頭就跑,旁人一頓手忙腳亂,才把他制服,勉強才把皇帝的衣服給他穿上。

四天之后,英宗就病了,按照史料記載的情況,不認識人,而且胡言亂語。即使不是瘋了,也應(yīng)該是某種精神性的癥狀。

我們設(shè)身處地想一下,如果你是英宗,你心里會對仁宗皇帝有一絲一毫的感激嗎?對于一個精神狀況有問題的人來說,心中所想本來就藏不住。這個時候,我們還要求他顧全大局,至少表面上表現(xiàn)得像是一個孝子,他能做到嗎?

不過,這里面還有一個疑問:就算仁宗對他不好,曹太后應(yīng)該還行吧?曹太后不還偷摸給他送吃的嗎?而且,英宗的夫人高皇后,不僅是曹太后從小養(yǎng)大的,還是曹太后的親外甥女兒。就憑這層關(guān)系,也不至于后來跟老太太鬧得那么難看吧?

這就要說到皇權(quán)政治的殘酷之處了。皇位只有一個,皇權(quán)競爭者之間,是要么全贏、要么全輸?shù)年P(guān)系。所以,只要你對皇權(quán)構(gòu)成哪怕一丁點兒的危險,一絲一毫的猜疑,就會被放大,迅速演化成不可調(diào)和的矛盾。

曹太后和英宗之間的猜疑,應(yīng)該是從一個宮女開始的。這是英宗繼位之后五個月的時候,宮里面突然爆出來一個大新聞:一個宮女,詐稱自己懷了仁宗的孩子,現(xiàn)在證明完全是子虛烏有。這個宮女為啥這么干?也不為別的,就是為了少挨打,順便為了吃點好的。問題在于,這幾個月,你曹太后為什么把這件事瞞得嚴嚴實實?而且還每天撥兩千個銅錢,好吃好喝養(yǎng)著這宮女。請問曹太后,你是何居心?

這件事落在英宗的眼里,當然是細思極恐啊。如果這宮女懷孕是真的呢?如果生下了一個兒子呢?這可就是仁宗的遺腹子了。如果真有那一天,曹太后看一眼懷抱中的仁宗的親生骨血,再看一眼病懨懨的、甚至還有點瘋癲的英宗,會不會動廢掉英宗的心思?那可就不好說了。這五個月,偷偷養(yǎng)著這么個宮女,心里在惦記個啥?敢不敢說出來?曹皇后這是作為仁宗的妻子,在本能地保護仁宗的一絲血脈?還是對皇位另有打算?沒人知道。但自從這件事爆出來,她老人家和英宗之間的關(guān)系,可就從此徹底崩掉了。

猜忌這事就這樣:誰開的第一槍?是永遠說不出清楚的;而愈演愈烈的趨勢,是不可逆轉(zhuǎn)的。

所以,當太后撤簾歸政、英宗重新掌權(quán)之后,英宗說,以后太后要什么東西,都得走程序,都得告訴我一聲,是不是也就可以理解了?英宗的初衷,不見得是要虐待太后,而是實在不敢讓太后的一舉一動脫離自己的掌控。而悲劇在于,只要太后喪失了后宮的主導(dǎo)權(quán),而所有人都知道皇帝對她的態(tài)度,那她距離被身邊的人虐待,其實也就不遠了。

你看,信任一旦崩潰,悲劇隨之登場。此題幾乎無解啊。

道德的兩難

我們理解了英宗的心路歷程,再回頭來看濮議。

站在英宗的角度:

你們說我過繼給仁宗當兒子,說這是“法理”,那么請問,是我愿意的嗎?我拖了22天,推辭了十幾次,就是不想當這個皇子。最后是被連懵帶嚇唬送進了宮。

你們說仁宗待我恩重如山,我應(yīng)該感恩戴德,說這是“情理”,那么請問,我在宮里挨凍受餓、噤若寒蟬的日子怎么算?如果不是仁宗走得早,誰能告訴我這樣的日子要持續(xù)多少年?

你們說仁宗把偌大的家業(yè)留給了我,我不該那么對待他的孤兒寡母,我應(yīng)該當他們家的孝子,說這是“道德”,那么請問,如果那個宮女真的生了仁宗的遺腹子,我想當這個孝子還當?shù)贸蓡??那個時候的我,是座上賓還是階下囚,可就說不好嘍。我防范太后、疏遠幾個公主,你們說這是不孝,但在我看來,這是自保。有什么不對?

當我們把濮議兩方的道理——不,不僅是道理,還有人的感受都擺出來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同樣是面對宋英宗趙曙這個人,大家心里的設(shè)定是不一樣的。

對于臺諫官,也就是司馬光這一派來說,英宗你是大宋的皇帝,所以必須是我大宋的圣君,行為舉止必須符合公認的道德標準。

而對于英宗本人來說,他其實還是30年前那個驚魂未定的小男孩。3歲就被從母親的懷抱里搶出來,扔到了一個陌生而又兇險環(huán)境中。他非要認濮王這個爹,并不意味著他有多眷戀自己的親生父親,這只是他不認同宋仁宗和曹皇后這個硬塞給他的新家的最后的倔強姿態(tài)而已。他像個小孩子一樣喊,“我要回家,我要我爸爸”。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么呢?

今天,我們通過“濮議”這場大爭論,看到了道德的兩難處境。

單獨的一個道德條款放在這里,感覺是簡單明了、天經(jīng)地義。但是,要想在現(xiàn)實生活中做道德判斷,仍然非常困難。為啥?因為現(xiàn)實世界中不存在單線條的事實?,F(xiàn)實世界的每一個具體事件的背后,都有無數(shù)根因果鏈條,無數(shù)種解釋角度,因此也就有多個道德原則可以適用,而這些道德原則之間,往往是沖突的。

我手里這本書,是熊逸老師的《治大國》,副標題就叫“古代中國的正義兩難”。這里面就舉了一個例子。

話說有一天,有個學(xué)生問孟子,假設(shè)舜的父親殺人了,那舜應(yīng)該怎么辦?

請注意,這個問題不是空穴來風。在戰(zhàn)國時代的傳說中,舜的父親就是一個混蛋,而舜之所以能當王,就是因為他能在那么一個混蛋父親的家里,還有本事當孝子,調(diào)和家庭矛盾。孟子的學(xué)生這么問,就是把這個舜身上的這個矛盾推向了極致。舜是君主,你爹殺人了,你怎么辦?

孟子的第一反應(yīng)是,舜是君主啊,得以身作則。自己父親違法了,肯定得把他父親繩之以法。

學(xué)生又問了,說舜可是孝子啊,就這么眼睜睜地看著他爹坐牢?

這給孟子整不會了。孟子琢磨了一會兒,給了一個兩全的解決方案。舜可以辭職,不做國君了,然后偷偷背著他爸爸逃出國境,跑到?jīng)]人的海邊隱居。這樣一來,他既不違反孝道,也不違反君主的職責。

這么一看,既盡忠,又盡孝,看起來夠完美了吧?但是孟子的回答還是有漏洞。因為這個假設(shè)的事件的背后,還有一個邏輯鏈條,就是你即使作為一個普通人,你也得遵循“殺人償命”這條基本的社會規(guī)則。所以,孟子的回答,還是不能滿足這一條道德規(guī)則。

那你說,這個問題就不能有一個三全的解決方案?有,但是相當極端,基本不存在現(xiàn)實可行性。

也是《治大國》這本書里提到的,說在戰(zhàn)國的時候,楚國有個宰相,叫作石奢。他有一次出差視察,抓到自己的父親在當街殺人。

石奢是個孝子,所以只能放走父親,然后把自己捆起來,去跟楚王匯報。楚王肯定是原諒他啊,就打了個馬虎眼,說宰相肯定是沒追上那個殺人犯,不小心讓那人跑路了,您就好好做宰相就行了。

但是石奢不想打馬虎眼,還分析了一通:我要是不放我父親走,這就是不孝;我要是不執(zhí)行楚王的法律,這就是不忠;楚王赦免我的罪過,這是君主的恩惠;我認罪自殺,這是臣子的職責。

石奢給出了唯一的三全解決方法,就是自殺。這樣既對得起父親,對得起君主,也對得起受害者的家屬。但是,這個完美方案,是旁觀者眼里的完美,換作你做石奢呢?你對自己下得去這個手嗎?

這恰恰說明了一點:要在復(fù)雜的現(xiàn)實生活中完美地踐行道德,其實非常非常困難。這更在提醒我們一點:面對別人的行動選擇,千萬不要輕率地做道德判斷。

還是回到濮議,這場大爭論當中,還有一個有趣的問題,那就是宰相韓琦和歐陽修這一方的立場。他們和司馬光同屬于士大夫階層,價值觀相同,他們本人也當過提意見的諫官,直言敢諫的態(tài)度也曾經(jīng)相同。但為什么他們擔任宰相之后,居然在濮議的問題上,和諫官群體截然對立?

這個話題,我們留到下一年,公元1066年繼續(xù)聊。下一年,再見!

致敬

文明之旅公元1065年,我想致敬一篇課文,我小時候語文課本里里的《凡卡》,契科夫?qū)懙?。今天還收在人教版的小學(xué)語文課本里。

我給你讀讀最后一段吧,不知道你還有沒有印象。

凡卡把那張寫滿字的紙折成四折,裝進一個信封里,那個信封是前一天晚上花了一個戈比買的。他想了一想,蘸一蘸墨水,寫上地址。

“鄉(xiāng)下爺爺收”

然后他抓抓腦袋,再想一想,添上幾個字。

“康司坦丁?瑪卡里奇”

他很滿意沒人打攪他寫信,就戴上帽子,連破皮襖都沒披,只穿著襯衫,跑到街上去了…… 前一天晚上他問過肉店的伙計,伙計告訴他,信應(yīng)該丟在郵筒里,從那兒用郵車分送到各地去。郵車上還套著三匹馬,響著鈴鐺,坐著醉醺醺的郵差。凡卡跑到第一個郵筒那兒,把他那寶貝的信塞了進去。

過了一個鐘頭,他懷著甜蜜的希望睡熟了。他在夢里看見一鋪暖炕,炕上坐著他的爺爺,搭拉著兩條腿,正在念他的信…… 泥鰍在炕邊走來走去,搖著尾巴……

你看,這是19世紀俄國,一個生活在別人家的鄉(xiāng)下孩子,想自己的爺爺,寫了一封注定不會寄到的信。他想回家。這跟11世紀從小就被抱到皇宮里養(yǎng)著,活得擔驚受怕的宋英宗也沒有什么差別。

致敬這個世界上所有的鄉(xiāng)愁,所有對父母家人的掛念,所有想擺脫陌生環(huán)境和恐嚇,回到自己家園的思緒。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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